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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白鹿青崖家底都在這啦,求大人守口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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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恬索性閉嘴裝死。

裴秀也知失言,可他從來沒有與人致歉的經驗,猶豫一時才道,“昨天——”

又不知從何說起,默默嘆一口氣。

唐恬體貼道,“昨天天氣確實不好。以後這種天氣,大人別出門啦。”

裴秀齒關一緊。

唐恬後知後覺又踩到痛腳,忙道,“如有吩咐,傳我過去便是。”笑瞇瞇補一句,“風雨無阻。”

裴秀有一個片時的恍惚,在這個瞬間他確定聽到了滿懷堅冰破碎的聲音——

洪波湧起,星河蕩漾。

唐恬自說自話半日,裴秀神情怔忡,半點回應也沒有。唐恬多少有些尷尬,摸摸鼻子,俯身取了早飯,“喝點粥?”

裴秀搖頭。

“就喝一點?”

裴秀又搖頭。

“我熬了一晚上了——”唐恬嘆氣,“真的一點兒也不喝嗎?”

裴秀伸手,“拿過來。”

唐恬笑眼彎彎。

白粥已燉得粘稠,入口即融。然而裴秀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難受,強撐著喝過半碗,只覺胸口悶塞,便道,“你還是幫我尋蕭沖來吧。”

“哦,好。”唐恬站起來,四下裏轉悠一圈,又趴在地上四處尋摸。

裴秀看得礙眼,“找什麽?”

“印章啊。”唐恬道,“昨天你給我那個,我記得是掉在地上了。”

裴秀皺眉,“沒了罷了,不用找了。”

唐恬充耳不聞,苦苦思索一時,又往包袱裏去找,摸索一時找到,獻寶一樣拿給裴秀,“你看這個,蕭都統給我的,跟你那個是不是挺像的?”

裴秀捏在指間端詳一時,手掌一收,“安事府的東西,我拿走了。”

唐恬忙往回奪,“大人不是要我去安事府嗎?沒有這個萬萬不行。”

裴秀越發皺眉,“為何?”

“大人,您老人家偶爾也深入基層看一看?我給你學一學啊——”唐恬站起來,清清嗓子,挺起胸膛,拿出鼻孔朝天的氣勢,“你是哪個府上?北禁衛?北禁衛是什麽東西?幹什麽的?找蕭都統?知道蕭都統是誰嗎你就敢來找?行了行了,知道了,那邊等著!哎我說那邊——哎你蹲遠點,擋著道了!”

裴秀本是低落至極,見狀忍俊不禁,靠在枕上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。

“別笑啊——”唐恬扁一扁嘴,“就是這樣。不過嘛,宰相門房三品官,你們既是侍奉池中臺,威風點也是應該的。”

“我們?侍奉?”裴秀神情怪異,“蕭沖來過了?”

唐恬點頭。

“他沒跟你說我是誰?”

“說了。”唐恬萬萬沒想到此人如此虛榮,便十分給面子地吹捧一回,“你是安事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裴秀大人。”

裴秀神情越發怪異,唐恬倒有些不放心了,“是哪裏不舒服嗎?”

“沒有。”裴秀由衷道,“真是冰雪聰明。”他說著話,從袖中取出一物,拉過唐恬的手,放在掌心,“這個給你。”

唐恬執在掌中,是一枚印章,觸手瑩潤,通體透明,渾似蜂蜜凝結——竟是極品田黃凍。翻轉過來,上書四個篆字,唐恬仔細辨認,“白鹿——青崖?”

“拿這個去安事府,不用蹲大街。”

唐恬便高興起來,“真的?我去試試。”一溜煙跑了。堪堪走到外院門口,與蕭沖遇個正著,“正要去找你呢。”

蕭沖一指內室,“醒了嗎?”

“醒了,好一會啦。”

蕭沖大喜過望,越過唐恬匆匆入內。唐恬剛跟到門口,便聽蕭沖心急火燎沖口便道,“陛下要廢王君。”

唐恬連忙止步。

裴秀應一句,他聲音極低,十分模糊。

蕭沖又道,“早朝後從禦前傳來的消息,不只我們,鳳臺和鸞臺也已經知曉,左右相這一日往府中派了幾撥人——大人身子不適,我等都攔下了。”

裴秀又說一句話。門簾一掀,蕭沖出來,看見唐恬極度地客氣起來,“小唐騎尉辛苦。”才往外走。

唐恬立在原地進退兩難,倒有些無所適從。

裴秀在內道,“轉悠什麽?進來。”

唐恬依言入內。裴秀仍舊靠在枕上,“你過來。”指一指案上紙筆,“你的名字,寫下來。”

“名字?”唐恬大惑不解,仍是依言寫下“唐田”二個大字,鋪在裴秀面前。

裴秀瞟一眼,“我不要假名。”

唐恬一滯,本想再掙紮一下,擡眼見裴秀目光通透,殊無躲避。只得嘆一口氣,重又寫下兩個字,晾幹墨跡,折作小小一個方勝的模樣,鄭重捧到裴秀面前,“家底都在這啦,求大人守口如瓶。”

裴秀拈在指間,慢悠悠轉一個圈兒,“那便需看唐騎尉表現如何。”

“自是言聽計從,表現十分優秀。”唐恬眨一眨眼,“大人,你們要回去了嗎?”

裴秀將方勝塞入袖中,“嗯,有事。”

唐恬“啊”一聲,“差點忘了。”拿出印章還他,“出去便遇上小蕭都統,倒沒用上。”

“你留著。”

唐恬怔住,“為何?”

裴秀答非所問道,“你今日怎麽不當值?”

“奉上官之命家中思過。”唐恬道,“便是當值也必定告假不去了。”

“又為何?”

唐恬隨手與他整一整被角,嘆氣道,“大人病成這樣,我怎能一走了之?”

裴秀細瘦一只手沈在暗色的被間,越發襯得膚色慘白。他極其嫌惡地看一眼,又道,“你一個騎尉,即便居家思過,難道不該去裴簡之處問安?”

“那又為什麽?”唐恬越發雲裏霧裏,“大將軍他不是挺好的?便是不好,他安與不安,也不關我的事啊。”

裴秀怔住。

唐恬忽一時福至心靈,裴秀這話裏話外的,是要趕她離開的意思?還不及相問,外間車輪轆轆,碾在石板上軋軋作響。

唐恬隔窗望去,蕭令推著一輛輪椅穿院而來。唐恬看一眼輪椅,又看一眼裴秀。

裴秀偏轉臉,“你先出去。”

“大人,我——”

“你出去!”裴秀語氣漸轉嚴厲,卻仍不看她,“不要再進來!”

唐恬一肚子話被堵在半道上,只得起身相避。院中與蕭沖錯身而過時,被輪椅那烏沈的色澤紮得雙目生疼。

蕭沖倒楞住,“你不在裏面伺候,往哪跑?”

唐恬滿懷委屈,“大人叫我走遠些。”

“等等——”

唐恬回頭。

“日後相處久了,會好的。”蕭沖想了想,神情鎮重地補一句,“不過,既是大人叫你走,不如——”

“什麽?”

“你再走遠些?”

唐恬目瞪口呆。

“你不知道這位大人脾氣,”蕭沖尷尬道,“一會兒叫他看見你在院子裏,咱倆都得吃掛落。”

唐恬大怒,一頓足跑了,出了窄巷又止步,使出踏雪無痕的功夫,悄無聲息摸回去,極輕地掩到門後。隔過門軸處一道細縫,院中情景一覽無餘。

足足等了一盞茶工夫,門簾一掀,蕭沖推著裴秀出來。

裴秀長發已經挽好,衣衫齊整,膝上蓋著一條極厚的毯子。他神情嚴肅,坐得筆直,唯獨眉宇間倦色無可遮掩。

蕭沖推著裴秀往後院去。唐恬正在疑惑,下一刻便眼睜睜看著他在墻上生生開出一道門來——

原來死巷裏的院子藏有隱門,難怪裴秀每日裏在此間進進出出,北禁衛一無所覺。

唐恬看著二人身影消失,難言悵惘。忽然肩上一沈,被人重重一拍。

“發什麽呆?沒帶鑰匙?”是吳封。

唐恬推開門,“想事情出了神,吳哥哥怎麽來了?”

吳封歡天喜地道,“我去陪校尉說了會話,你猜怎麽著?居然給了我這個!”

唐恬看著他手中的銀錠子眼睛都綠了——昨晚上她在青花坊交待了五兩,還沒落著半句好話。嫉妒叫她雙目通紅,含恨道,“為何給你銀子?”

“讓我去尋大將軍替他申冤。”吳封隨意道,“那個不重要,你且看看這是什麽?”便亮一亮手裏兩只酒壇子,“哥哥還買了只燒雞,晚間喝一杯?”

唐恬轉怒為喜,更沒閑工夫可憐劉準,“好。”

一對狐朋狗友回到房中,起炭爐子熱酒,燒雞撕作兩對半分頭啃吃。

二人你來我往,不知今夕何夕,兩壇酒都見了底。

唐恬漸覺雙目迷離,忽聽“碰咚”一聲大響,吳封已從椅上滾到地上,長條條躺著。

她哈哈大笑,“你醉了。”

“我沒有!”吳封強行挽尊,“地上有東西我都能看見,給你撿起來。”果真拾起一物,拿在掌中左看右看,“你怎麽有安事府的銘牌?”

居然是遍尋不到的那枚印章。

唐恬道,“不關你事。”

“怎麽沒名字?青崖?是個什麽?”吳封翻來覆去研究半日,哈哈大笑,“原來是個西貝貨!”隨手一擲,便扔在紙簍子裏。

那是裴秀給她的。唐恬大怒,上前踹吳封一腳,“你才是西貝貨!”隨手把紙簍子往地上一扣,東西盡數倒出來,仔細翻找——

好在印章雖小,卻自帶光澤。唐恬輕易找到,拾在手中仔細端祥,果然刻著“青崖”二字。

唐恬鎮重塞入袖中,便聽身後一聲怪叫,“咦,這個不是你嗎?怎麽娘裏娘氣的?”

唐恬回頭。吳封躺在地上,手裏持著皺巴巴一張紙,同樣的紙地上還有七八張,應是從同一個紙團子裏拆出來。

這個紙團子,不是裴秀昨晚丟的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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